没啥劫渡,俩仨道友
白发松龄蒲团卧,枕上长栖梦里貘
||历山焚酒书人||写罢诗文命便休 ||
石榴的颜色即是死亡
隐形多年李贺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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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秀】【BG】点绛唇·幕甲

幕甲

要说古玳犀的脾气在这一行出了名的有两条,一是钱少莫提。可钱多的单子哪里又会是简单的,多半是急而险,别的追赏合计过不合算豁上命的,唯独她肯接,而且一双剑使得流风回雪似的漂亮,千金花得值,主顾高兴,连带着中人也高兴。久而久之得了个“千金一笑”的名号,本是说她出山价高的很,不知哪个好事者或者又是大众望文生义,给她这名号里又添了美人的意思。以唐寻苦之见,她也能担的住这层。古玳犀这人眉眼天生一股风流蕴藉,眨眨眼像瘦西湖春水初生,然而在这行浸润久了,面冷下来时,西湖春水立马就成了昆仑冰雪,配那一点也许是随意涂抹过的唇,当称是美艳,美艳的动人心魄——丢了性命。雪肤花貌玲珑心,胜于街上碰到的那种寻常江湖女子,就算是跟唐门女子比,仍是别具一格。更难得一见的是,这人能赚钱也能花,一掷千金眼都不眨,只要高兴,也确实有些“千金买一笑”的意思在里面。往往一单了结,中人拿三后,余下的再她六唐寻苦四,仍是不薄。减去路上花销,余钱够他一人两三月吃穿,只因古玳犀这人只挑大宗的单子接,连带着他们也水涨船高。然而总是听她说钱不够的话,唐寻苦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花的,一道路上不见她多讲究,偶尔错过了宿头,村头村尾的稻草堆都能凑活一晚,唯一不能的就是那种长了蛛网的破屋子,宁愿睡树杈上都不愿迈进去一步,唐寻苦第一次逼她进去,她就往死里嚎,那动静凄厉得唐寻苦半夜想起来,能自己睡着睡着打了个哆嗦醒了。此后作罢,宁可睡野坟头,让古玳犀还能第二天醒来骑在马上跟他胡扯些神神鬼鬼的事儿。

见她手笔最大的一次是在扬州的茶行,进门叫伙计拿了十几种茶,一字列开,她不泡不煮,只每种撮一点,双手合十捂一会儿,然后嗅嗅,不说好坏什么的。唐寻苦看那伙计脸色渐渐不对,就知道有好戏看了。果不其然,闻完最后一种,古玳犀从桌上抄起一大把茶叶就扬那伙计脸上了,拍着桌案嚷道什么陈年旧茶也敢拿出来糊弄人,我看你们这十几年的老店也是店大欺客的料。还没嚷完,老板和掌柜的就都出来息事道歉了,连连赔笑。最后打了折扣又送不少东西,算盘珠噼啪一阵响,结下来仍是不少钱,掌柜的最后送他俩走时脸上带着笑,口中连连强调“一定完好一定新鲜一定快”。骑马都到再来镇了,古玳犀忽然一声叹,刚才买茶的那些钱顶这次单子进账的一半多。唐寻苦想想问她,这茶叶有多大区别?古玳犀便给他讲了一路饮茶种种,听得头发晕。幸亏人嗓音好听,一点茶理没记住,权当听曲了,当然这点唐寻苦是不敢说出来的。

另一条是搭伙吃饭。追赏还弄个搭档也算是业内一景。人心隔肚皮,又说人为财死,走夜路的哪敢跟人背对背,就怕哪一天离心离德了。天意难测,偏偏出了古玳犀这么个奇人。自入行起就和一个明教女弟子混饭吃,双刀双剑还一起混出了些名堂:千金一笑,贯日双虹。人家是白虹贯日,这明教本事横强,双刀利落,便说是双虹,狂傲的没边。俩绮年玉貌的女子,整天焦孟不离,放哪儿都是一片风景,更不用说追赏这门女子本就稀少的行当。原本女孩子在一起事容易多,也不知道俩人是怎么合了胃口,相见恨晚的很,天南海北双飞客,口音都对不到一块儿去,却义结金兰,成了异姓姐妹,传出去把人惊掉下巴,杀手堆里找肝胆相照的朋友,这也是够惊世骇俗的了,都道是秀坊女儿会玩,这西域胡女更会玩。熟料好景不长,那胡女被教里召回去不知作甚,好好一对搭子竟就这么散了,古玳犀独自接了没几个活儿,觉得甚是不顺手,索性托了中人再寻个搭档,恰巧唐寻苦那师兄找上门来求个活计,王斌一想,那明教武功路数与这唐门郎有异曲同工之妙,干脆撮合一对,成与不成好歹先试试。这才有了唐寻苦的事。二人合作了几次,唐寻苦摸准了对方的套路,古玳犀这人风格说好听了干净利落,来去凛然。说不好听了,那就是有些鲁莽,思虑不周。要做掉的守卫,她总是视而不见,留给唐寻苦下手。路线有时也懒得规划,来时路上靠一招门派绝活蝶弄足,真似彩蝶蹁跹,悄无声息;走时七秀轻功水榭花楹一起,朱红大扇开阖,暗香浮动月黄昏,天幕上一道丹虹贯过,嚣张潇洒的很。就是全忘了还有个唐寻苦落在后面,可怜他机关双翼操纵考核当年是个险险的乙等,只好甩子母爪。几次下来,唐寻苦不乐意了,跟古玳犀说不能这么不顾搭档死活啊。古玳犀一拍脑袋,直呼忘了忘了,解释道以前搭子是个明教,特猥琐的明教。一得手就贪魔体幻光步各种一起来,害得她只能甩扇子起大轻功,蝶弄足点了耐夜都挡不住。

待古玳犀与唐寻苦熟了,也相互说些自身旧事。唐寻苦师门五人,他师傅不会起名,据说捡回他们大师兄时刚在唐家集饱餐一顿,看着人家酱料摊上的调料,随口就定了字辈,酸甘苦辛咸,也是没谁了。他们后来的师兄弟听了这段典故后都开玩笑骂大师兄好死不死干嘛那个时候碰上师父,害得他们一起跟着倒霉。大师兄听了只喊冤,始甘,寻苦,得辛,宜咸都不错,偏偏自己叫知酸,难听的他都不愿出唐家堡了。结果他大师兄还真没出过唐家堡,整天蹲神机山里捣鼓机关。二师兄对自己名字意见也大得很,求着师父把中间的字改成了“回”,还跟大师兄炫耀,把酸师兄气得跟他干了一架才算完。唐寻苦自己讲着这些事都觉得好笑,照他看来这名字改了跟没改一样。

问古玳犀有没有同门,古玳犀不在意答了句,有啊。唐寻苦就问都在那儿呢?古玳犀瞥他一眼,秀坊里转圈的有得是,哦,还两个在南疆五毒。唐寻苦被顶得一句话也回不出,古玳犀一看他这样笑了,便说还有个师姐,她们姐俩各奔东西,几年也见不了一次,偶然有些书信,也只清楚师姐在西边转悠,具体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做师妹的管不着,就任凭对方自在逍遥去了。唐寻苦面上不说,心里却明白她定有什么隐事苦衷,只是还不到说给他听的时候罢了。古玳犀见他不语,就换了个话题,当初还说你名字彩头好,现在看来,还是你二师兄的名号好,甜得齁人。唐寻苦摇头,二师兄人不如其名,手其实狠得很,前几年进了内堡,不晓得做些什么,若是日后你见了,就知道这名给他真是糟蹋了,还不如给四师弟呢。古玳犀感慨,唐门内堡的名声我也是听过的,你二师兄当真也是个人物,只不知道进内堡还要改名么?若是成了无字辈,这名就大大不吉利了。唐寻苦听她话里有些许关切之意,心里顿时高兴起来。旧事说多了,自然关系也就近了起来,古玳犀这人熟了就发现其人可亲的很,牙尖嘴利,好戏谑,爱笑语,愿开玩笑也开得起玩笑。哪里是千金一笑,简直是一金千笑。有次去追人追到寇岛,她见有个神社,便非要去拜拜,门口有个商人,给他一金讲一个笑话,于是古玳犀随手就给了他二十金,商人见了为难,退了一部分还送了把精致的绢扇,说讲不了这么多。古玳犀觉得这人有意思,便把摊上的东西零零碎碎的各买了一样,神社也不拜了,直说遇见这么个商人比拜神逛庙有趣的多了,来这趟值。

虽然愿意讲怪谈,但古玳犀是不信神佛的,说不信可又喜欢去找人算卦。长安城有个算命奇准的道士名叫“屈三卦”,意为每天只算三卦,不多不少,三卦算完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不理。卦金高得吓人,可这道士还是衣衫褴褛不修边幅,谁也想不到会是个高人。屈三卦行踪不定,古玳犀曾好奇去寻,一次是从客栈马厩下,一次是在某酒楼的后厨。结果两次都不巧,三卦算完了。古玳犀坚持不懈,第三次叫上唐寻苦陪着她,可算把屈三卦堵在了暗巷里,不知情的还以为要拦路抢劫。古玳犀问算不算?屈三卦抖抖袍子,望望天,估摸估摸形势,秃头拂尘一甩,道了句无量天尊。娘子心坚意定,何须问卦解惑。听完这话古玳犀抚掌大笑,随手就从指头上褪了只金戒丢进道士怀里,唐寻苦看那戒指也值不少钱,就那么为一句话轻易抛掷了。这就是古玳犀的脾气,千金难买她高兴的。唐寻苦看着有点心疼,一想又不是他的钱心疼什么,有人愿意花钱买一言那就买呗,别人多说一句都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结果没想到古玳犀忽然指着他对道士说,那给他算算。屈三卦似笑非笑的眯了眯眼,道,也不用算。这位郎君与娘子亦是同样。唐寻苦被他连看带说地心里忽然一阵紧张,屈三卦假模假样地捋了捋拂尘,又扯下三根毛,丢了,道,要算红鸾不?古玳犀抽了双剑盈盈笑着就把那拂尘上仅剩的毛削光了,这就是她有点不好的地方,翻脸比翻书还快。

 

还有次得手后归途上遇了大雨,一时走不了,躲入荒郊野店里,将将只剩一间房,说是夫妻二人回娘家。唐寻苦干脆叫小二送了壶酒,夜雨灯下两人把盏对饮,一路上装夫妻,临到末了倒还真有几分夫妻夜话的意思。只可惜这娘子是个玉面罗刹,这相公也是个夜游煞神。一开口更是毁气氛,风花雪月全无。

古玳犀量不大,但乡野小店哪里有什么好酒,将就的也能吃半壶。两人一边警惕着稍有异响都能跳起来,一边又这么优哉游哉安逸的闲话平生,既觉得怪又觉得好笑,豆大的光下大眼瞪小眼,齐齐笑出了声。还没笑完,俩人又齐齐收了声,客栈外远远传来嘈乱的马蹄声,大雨声掩着,寻常人听不真切,可对他们这练家子足够了。唐寻苦一脸严肃指指门外又指指床,古玳犀眨眨眼,点了点头。

追兵追人半路失了目标,大雨夜里也看不真,只好分作几股到处碰碰运气,一支误打误撞到了这家小店,四五个大汉提着刀,满脸煞气地闯了进来,掌柜也不敢说什么,唯唯诺诺的,让搜店便搜。一间间客房搜过去,都无碍,就是最后一间叫了许久也不开门。领头的急了要硬闯,就在这时门猛地拉开了,里面出来个满脸不悦的麻脸汉子,随便披了件外衣,提着裤头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领头汉子拿着灯往里一照,见床上有个人卧着,枕头上散着乱发,床下隐约还有女人的衣服,顿时心知肚明。上面让追的是俩男的,这明显是对夫妻,连忙道了歉退了出去。麻脸汉僵着脸哼哼了两声,“砰”一声关了门,听着一行人走远了,才松了口气,走到床边拍拍被窝。古玳犀闷得发热,连扬了被褥,跪在床上笑个不停,乐子手段高,实在是高。

原来两人相熟后,唐寻苦捉弄人心思上来,说玳瑁犀角都是珍宝,干脆叫你宝贝得了。古玳犀啐了一口,说也不嫌人家误会,你要敢这样叫我,信不信老娘拿剑削了你。唐寻苦信她做得出来,于是折中改口叫她“千金一笑君”,简称“笑君”,古玳犀就顺势管他叫“乐子”,寻欢作乐是也。唐寻苦道,倒比外面人叫他“寻死觅苦”听着好。乍一听还挺像一对搭档的。这诨号也就俩人互相叫,王斌听了嫌腻歪,他长歌门出身,顶讲规矩,瞧不上这俩犯傻装痴,仍是一板一眼的“唐郎君”“玳娘”的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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