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啥劫渡,俩仨道友
白发松龄蒲团卧,枕上长栖梦里貘
||历山焚酒书人||写罢诗文命便休 ||
石榴的颜色即是死亡
隐形多年李贺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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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秀】【BG】点绛唇·幕丁

幕丁

一路出了城门,唐寻苦也不知她要往哪里走,只一味向东奔去。时而北上,时而南下,有时还会往回走一段。饶是如此还被人发现了三两回,唐寻苦本想着逃了就算了,可古玳犀偏都下了死手,说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次次弄一身血,一对双兵,穗子被染得都变色了,搁水里漂洗半天都回不去。唐寻苦心想,不知道她跟这些人是多大的恨。一路停停走走,终于入了青州境内,山势巍峨,皆属岱宗余脉,若不是逃命,信马由缰看看风景也是不错的。夜里宿在野地里,生一堆火,昂首朗朗一轮明月,亘古清冷,只觉人小得很。为这些恨啊爱啊,忙碌奔波。若当真有老天爷,早就笑破了肚皮。古玳犀说完叹口气,道自己师父当年退隐江湖全是因为一本叫《十步谱》的秘籍,白白送了自己老命不说,还得搭上自己徒弟。

《十步谱》是何人所著,写于何时都说不清楚了。古玳犀捅捅火堆,只知道这秘籍学了,一月功力翻倍,三月便可十倍于以前。练到十个月,便是天下第一。

唐寻苦说,听着像骗人的。哪里有这么厉害的秘籍。

古玳犀说,是,听着可不是像骗人的嘛。要大家都不信,那也好了,可大家偏偏都信,这就麻烦了。又说这秘籍要配合北天药宗的秘药,真是鬼弄人,偏有那人得了秘药,遂起了心思追查这《十步谱》。

她怔怔看着火,一层火光照在脸上,把她哀哀神色渲染的更浓。

师父初入浩气盟一年后,正碰上有人得了药,隐元会又放了消息说《十步谱》现身西北昆仑。于是当做试炼,暗地里就派了师傅还有其余四个人一并前往昆仑寻这秘籍。同行五人,到最后不过就回来我师父一个人。师父后来与我说,说是寻秘籍,实际不过一场局罢了。

局?

是,不过为了清除异己罢了。师父当年与某个盟内高管有点冲突,再加上师父那种性子,就让人记恨上了。熟料……古玳犀冷笑一声,她福大命大,碰上雪崩都没要了她命,竟然好端端的回来了。还真带回了《十步谱》的残卷。

你师父当真厉害。唐寻苦点点头,一边听故事一边警惕周围动静,从昨天开始,唐寻苦就觉得有尾巴跟着,但仔细去看又寻不着蛛丝马迹。他悄悄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古玳犀垂眸看罢,拂手抹了。接着道,这样下来,师父立了功,以此起家,三年便坐了武王城的第二把交椅。提起“小楚秀”孟致,谁人不知一双宝剑,流风回雪,飒踏追星。

既然如此,那你师父为何要退了浩气盟?唐寻苦握住了身边的千机匣,古玳犀笑笑,忽然扬声道,诸位朋友听了那么久的故事,好歹识相的捧个场啊。

说着一招剑破虚空抽冷子甩出去,当真破了虚空,阴影里有人惨叫一声。古玳犀再转眼看唐寻苦,已经不见了踪影,但听弩箭咻咻地划过空气,逼出一个人影来,古玳犀不多想,剑主天地剑气长江连着使出,双剑如游龙般,那人便躺下了。紧接着像是沉不住气了,周围围上四五个人来,黑衣黑敷面,古玳犀笑了一声,点地扶摇而起,便如翩翩惊鸿,并不恋战。暗处唐寻苦见她已经出了攻击范围,逮住时机一个响指,只见地下机关炸开,伴着毒雾四下弥漫开来。古玳犀见此蹑云冲到唐寻苦身边,低声道“他们人多,跑!”唐寻苦一点头,往那边又丢了把暗器,拉开机关翼就飘乎乎的蹿上天了。古玳犀见雾也快散了,连忙蝶弄足加邻里曲,一路狂奔。饶是如此,追兵仍很紧,她听见唐寻苦在上面放冷箭,心里安心些,便咬牙往前逃,时不时回身甩一招江海凝光,也不管打没打中。跑了有几百米,身后追兵渐远,正要松一口气,却忽然听不到上面的声音了,古玳犀心里一凉,正要抬头看,却见唐寻苦从旁边树上跳下来,机关翼收了。

“你这是?”

“嘘——我在这里设点机关。”唐寻苦手里忙活起来。古玳犀不敢扰他,只好提着双剑紧张的注视着周遭黑暗。

“咱们已经迷路了,只能等天亮。”唐寻苦设置好了拉她远远藏进草丛,两人靠得很近,彼此身上的味道都闻得清,唐寻苦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用气音说,“我在上面看的清楚,似乎是有人在后面帮咱们,追兵有不少被引过去了。”

“帮手?难不成王斌这小子这么良心,送君千里啊。”古玳犀皱着眉,“还是说……鹬蚌相争?”

“你莫要想太坏了。”唐寻苦夜视好得很,远远瞧见远处来了人,“嘘……来了。”古玳犀便不说话了。

待追兵都踏进埋伏圈,唐寻苦拉了引线,立马把古玳犀死死抱住按在怀里,遮了耳朵,隔老远古玳犀还是能感觉震耳欲聋的爆炸,她挣扎着腾出手来也捂了唐寻苦耳朵。俩人姿势别扭的搂在一起,过了好一阵,古玳犀做口型问“好了么?”唐寻苦撤了手,古玳犀从他怀里退出来,抬抬眼,月下看着清光一片,像她的剑,“你刚才吃老娘豆腐。”

唐寻苦:“嘿嘿嘿。”嘿嘿笑完,唐寻苦不怕死地还要说,“夫妻都扮过了……”话没说完,古玳犀一个眼刀看过来,噤了声。

古玳犀转过脸去查看死人,蹲在地上把尸首上下摸遍,搜出不少钱财来。正想着走到下个集市还能买两匹马。突然手里一硬,这死人身上有块小牌子,掏出来一看,脸色乍变,咬着牙浑身发抖。唐寻苦见她这幅样子,连忙走过去,却听见“嗖”一声破空之响,月光把那支暗箭照得成一道蓝幽幽的光,怕不是涂了什么毒药,直指古玳犀面门,而古玳犀还盯着牌子怔愣。

唐寻苦连小心都来不及喊,先扑倒了古玳犀,紧接着背后一痛一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古玳犀回神推开唐寻苦,只看见一条黑影,抄起双剑,剑气还未攒足便硬生生的剑破虚空剑气长江使了一套出来,像是打中了,那黑影顿一下,接着跑远了,她也无暇去追,赶忙转身过来察看唐寻苦伤势。

一箭贯穿了后心,背后衣衫泰半被血染透,她手抖地去摸脖子摸脉,弱得几乎没有。山林里月亮一轮亮得很,照在这人身上,像是已经死了很久。古玳犀心里一阵一阵发蒙,灵台倒是清明,她抬手捂住脸,眼前一会儿是唐寻苦站灶台边煮饺子的样子,水雾蒸腾,要成仙;一会儿是唐寻苦端着千机弩跟她说“你无处不去,我就无处不随”。一会儿又成了刚才嘿嘿笑的样子。更有久远的记忆涌上来,粉衫红裙的小女孩冲她一笑,举了草编的蚂蚱蹦蹦跳跳地在月光下跑远了,古玳犀心里就像刀割了一般,汩汩渗出血来,又像好好一口深井,平日里水波不惊,却突然翻上沙来,这是要大乱的预兆。眼花缭乱了一阵,古玳犀放下手,啪啪拍了拍脸。

日你仙人板板。她骂了声往日自唐寻苦口中听到蜀话,想他要是听到会不会笑她这半吊子口音。这么想着,她冷静地起身,撕了干净衣物做绷带,从怀里找出仅存的金疮药,然后咬咬牙,干净利落地扒了唐寻苦上衣,将那只箭拔了,裹上伤口。

从伤口涌出的血,迅速染透了绷带。古玳犀管都不管,看月亮长叹一声,放平了唐寻苦,双手按在他胸膛上,忽然笑了,她觉得喉咙干涩嘴里一股子血腥味,

“乐子,这可是上次欠的最后一招,坊内绝学,你可要看好了。”

 

唐寻苦悠悠转醒时,天光初亮,四下里一片蒙昧,大概昨夜里一场恶战,吓跑了野物,周遭死寂,连山鸟声都没有。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摸摸前胸后背,裹伤的布看着吓人,实际上一点都不疼,拆了布看,箭伤口子只剩浅浅一道,似乎昨晚是梦。然而一转头就看见古玳犀躺在地上,嘴角留着一道血痕。唐寻苦一个激灵爬起来,搭脉摸脖子,人还有口气。他想了想,背人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寻了个山洞钻进去,又把从死尸身上剥下来几件外衣权当被褥给古玳犀盖上垫着,重新生了火,他呆坐着看着火势旺了,又去找水。他随身还有几只镖藏在鞋底,现下抽出来,砍了木枝粗粗挖个杯子,想起来以前跟师兄弟历练,蜀地多竹,随手削便是锅碗瓢盆,一时想起家乡来,想自己当时辞别师门跟师父信誓旦旦,说必成就一番事业,再看如今,当真好笑。被人连着追杀,他不敢喊苦,毕竟是自己当初说的,男子汉大丈夫,哪儿能无言无信?只是他看古玳犀躺在那里,不动不笑,失了往日神气,脸色白得跟死人无二,若不是还存有一丝脉搏,当真就是死人,只觉得难过,不恨别人只恨自己。

待古玳犀转醒又是半日,竟把惊走的马都等回来了。醒来时她皱着眉,唐寻苦问她话,却没力气到张不开口,半晌指指心口,意思是这里疼得厉害。唐寻苦从暗兜里找了几粒药,给她喂了下去,饮了两三口水她才说得出话来,倚在他怀里勉强笑道,“乐子,你可惜又没看到坊内绝学。”

唐寻苦不敢看她笑,别了眼叹道,“这种绝学还是少看为妙。”

古玳犀见他不看她,也别了眼去瞧火堆,“可惜了,我这辈子也用不了这绝学了。你也瞧不见了。”听她这么说,唐寻苦又回过来要问,却被古玳犀抢了先。“我师父当年教我,七秀心法皆是以内力为导引,冰心诀聚气凝神,配合剑舞,施发剑气,故可隔空击物。云裳心经亦是如此,歌舞弦乐不过形式,实际用自身内息,梳理伤者筋脉血肉,拔除病痛。可唯独这心鼓弦不是如此简单。弦牵六脉,心开天籁。是将自身一半心血分给伤者。”唐寻苦听到这话,不知说什么好,伸手握住了古玳犀的手,“你……”

古玳犀还是不看他,自顾自地慢慢说下去,“你不必谢我。一路走来,你助我良多,我本就心存感念。昨夜你又替我挡箭,救了我一命。分一半心血换你活着,有什么不对?”

唐寻苦握着她手,只觉得从一片冰冷捂到温热,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开口,“我……万花谷认识个大夫……你还没有见识过青岩的风景吧?”

“没有。”古玳犀开始上下眼皮打架,“我就等你以后带我去玩好了。”说完又躺下,拉上了衣服表示再睡会儿。

唐寻苦趁她睡着时打了两只兔子回来,晚饭白嘴吃烤兔子。夏天的野物,没有特别肥的,但是死里逃脱后,吃什么都觉得有滋味。边吃边算路程,有马无追兵,出了山南下至徐州,转水路,不出二日就可至扬州。说到扬州,古玳犀看看地上骨头,说起春雨厅的鲈鱼莼菜羹。然而还不是最好喝的。唐寻苦问道,那最好喝的又是哪家的?

大概是吃了东西,古玳犀气色稍微好了些,精神也足,有心情跟人说这些。她说,喝不到了。真是奇怪了,跟师父一步一步的学着做的,就是不出那个味儿。

唐寻苦笑道,那你与春雨厅谁的好喝?

古玳犀道,这我可不知道,下次有机会做给你尝尝?不过这季节也不是鲈鱼羹的时节,吃不到了。

顿了会儿,她继续说起她师父,把之前断了的话接上。她师父这人讲究吃喝,雪里埋橘子就是她教的,过去在南屏山也是出了名,后来被人算计也算计在此。有次她值夜,守浩气盟专门放些机密的天心阁,有心人送了壶好酒,里面掺了麻药。她吃得昏睡过去,丢了东西,虽然不是很重要的,但还是被判了玩忽职守,小人从中作梗,硬是从武王城一贬贬到了昆仑前线,盯着恶人挖冰魄盯了三个月,才被调回浩气盟本部。然而回去一看,昔日交情好的朋友皆被调职调的天南地北,她师父细细琢磨,觉得事情不对,人要拿她做鱼肉,当机立断向盟主提了退盟申请,批准了连夜回了秀坊,闭门谢客。果然不出一个月,孟致留在盟里的好友透了风声,她前脚走,后脚浩气盟发现手里的《十步谱》残卷被人偷了。盟里有人怀疑是孟致做的,要找人来调查,有人反对。争执到最后甚至谢盟主亲自出面判决,听罢事由,他一句“孟致没有偷窃此书的必要”就掀了过去。孟致知道后,借了同门之死的由头,搬出了坊,原本想隐居避世。奈何还是被往日仇家找上了门,开口便是逼问这秘籍的下落。

“那你师父是真的……”唐寻苦斟酌了下措辞,“手里有《十步谱》残卷?”他心里疑惑的很,“若像你说的那样,你没有秘籍,我们还往扬州走干什么?莫不是要出海?”

古玳犀微微笑着,原本是没有的,后来不得不有了。

唐寻苦听得更糊涂了,古玳犀叹口气,道她师父当年找回来的《十步谱》确实是全本,但是有一半被她撕了送人还人情了。

“这里面的故事我也不知,师父只说还人情,不肯细说,我们也都不敢问。后来师父可能是察觉到了有人暗中在找《十步谱》,害怕她终有一天会被发现,于是在她死前把秘籍默写了一份,藏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你师父当时为何不拿出来给那个朱酒,也好免去一死。

朱酒……他本意不在秘籍的。师父杀了他至爱,他就是来索命的。说到底,他不过是被人当剑使,背后指使另有他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古玳犀感叹一句。要是师父知道我做了追赏一行,估计得气死。不过呢,她要是知道了阿姊现在做的事,能气得活过来。

你阿姊究竟作甚?唐寻苦好奇地问道。

“她从未提过,我也未问过,左不过是杀人罢了。”她拢拢鬓角乱发。避了这个问题。唐寻苦在她这里难以打听到这个阿姊的消息,古玳犀鲜少提及,问到了也总是躲过去,仿佛是真不知道,又仿佛有心遮掩。“倘若真是传奇故事,我师父‘小楚秀’孟致,秀坊高徒,浩气侠女,一生跌宕起伏,到末了传的两个徒弟皆是如此不堪,沦落刺客杀手之流,这个结局,真是,深负师恩重啊……”

唐寻苦不禁打断她,刺客杀手之流又怎样?他认真看着她,带点笑意,慢慢道,你还不是“千金一笑”古玳犀,架子大得很,轻易请不动的……

山洞外呼呼夜风起,洞里火光明亮,人影巨大而招摇。唐寻苦还有半句话,原本到了嘴边,结果对上她看过来的眸子,如春水里洗过的剑锋,一瞬间把话硬生生地停住了。古玳犀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遂打着圆场,“是了,我是千金一笑,你是寻死觅苦,整个行当里找不出我们这么登对的。”

这时候倒忘了你那猫崽子,当日时你跟人家不也是“千金一笑,双虹贯日”名头响得很吗?唐寻苦打趣她,故作哀怨,笑君啊,你这人说实话凉薄得很,你一说登对,我倒是怕得紧。

乐子莫怕,若真有分道扬镳,相看两厌之日,我便与你仿那夫妻离书,写份散伙书,布告江湖,这几年挣下的银钱两分,决不亏欠你。古玳犀兴头上来,也假心假意地说道,“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好聚好散,将来重逢还是朋友,也对得起你我二人缘分……

胡闹。唐寻苦低声佯装呵斥,和离书也是随便乱仿的么?

古玳犀一脸为难,怕得紧的是你,不让乱写文书的也是你,究竟要怎样才合意?简直比坊里的小女孩还难缠。

唐寻苦嘴里带着笑意,脸上却装出逼迫人的神色,除非让我一直跟着你。

要是我去的地方是关山塞外呢?

塞外关山好啊,风景与中原大不同,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古玳犀挑着眉眼眯着,火光被含在瞳仁里,一团温暖湿润,那要是碧落黄泉呢?

唐寻苦心里一震,像儿时走在蜀中密密匝匝的竹海里迷了路,转了个弯,眼前一亮,一潭碧水宛若铜镜仰放在地上,装着流云飞鸟。又像是正式出师那天,出门,蜀地难得晴朗,看什么都是一片鲜亮光洁。他收了笑意,去握古玳犀的手,我说了的要一直跟着你。

古玳犀抽回手,垂了眼,不信。唐寻苦也不急,只看着她,她打着哈欠,躺下背过身,又过了一会儿才悠悠道,碧落黄泉我是舍不得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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